摘 要:金融作為消費的重要支撐，通過普惠信貸、支付體系、財富管理、保險保障四大政策抓手精準賦能消費鏈條。金融支持消費政策涉及多方主體、復雜環節與多重目標，需構建多主體協同、多層次發力的執行體系。同時，需前瞻性應對居民債務風險、金融排斥與公平性、資金空轉套利、外部沖擊等挑戰，在激發內需活力與筑牢風險底線間尋求動態平衡。通過構建穩健的金融支持體系，系統提升居民“敢消費、愿消費、能消費、放心消費”的能力與信心，為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注入持久內生動力。
關鍵詞:金融支持 消費信心 普惠信貸 政策協同 風險防控
【中圖分類號】F832.1 【文獻標識碼】A
消費作為經濟增長的“主引擎”和“壓艙石”，其活力直接關乎經濟社會發展的韌性與長期動能。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必須大力實施擴大內需戰略，采取更加有力的措施，使社會再生產實現良性循環”，強調“要增強消費能力，改善消費條件，創新消費場景，使消費潛力充分釋放出來”。[1]2025年6月，中國人民銀行等六部門聯合印發《關于金融支持提振和擴大消費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這是我國在運用金融政策工具系統激活內需潛力、服務實體經濟等方面，又邁出的關鍵一步。
當前，我國經濟正處于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居民消費潛力巨大，但動能尚未完全釋放。在此背景下，金融作為現代經濟的血脈，能否精準、高效地注入消費領域，不僅事關穩增長目標的實現，更決定著以內需為主導的可持續增長模式的穩固構建。《指導意見》的出臺，通過系統部署普惠信貸支持、支付體系升級、財富管理優化、保險保障強化四大政策抓手，引導金融體系創新產品、優化服務、降低門檻、分散風險，深度激活蟄伏的消費潛能，為經濟增長注入強勁而持久的內生動力。[2]
政策抓手
金融促進消費，關鍵是通過精準設計政策工具，作用于消費鏈條的關鍵環節，系統地破除消費障礙、激發消費意愿、保障消費能力。其抓手主要有以下幾項：普惠信貸支持，降低消費門檻，打通資金可得性堵點，激發即期需求；支付體系升級，提升交易便利性，降低消費過程中的摩擦成本；財富管理優化，增強居民消費底氣，穩定未來收入預期；保險保障強化，解除后顧之憂，釋放被風險抑制的潛在消費潛力。[3]這四個方面相互支撐、協同發力，共同構建起金融賦能消費的完整閉環。
普惠信貸支持。金融系統通過深化普惠信貸支持，著力降低消費門檻，有效激發居民即期消費需求。一方面，推動商業銀行、消費金融公司等機構積極創新，提供多樣化、場景化、普惠化的消費信貸產品體系，如信用卡分期、耐用消費品貸款、裝修貸、教育貸、旅游貸等，精準匹配不同消費場景需求。優化審批流程，積極運用大數據風控技術提升效率，并適度降低信貸成本，尤其對綠色消費、服務消費等重點領域給予利率傾斜，使信貸資源更可及、更可負擔。另一方面，精準聚焦具有龐大消費潛力但傳統金融服務覆蓋不足的關鍵群體。針對新市民群體，如農民工、高校畢業生，著力破解其因缺乏穩定抵押物和完整信用記錄，而面臨的融資困境，設計開發專屬信貸產品，有效支持其在安居、教育、醫療等基礎性消費領域的升級需求，釋放其消費潛能。同時，推動普惠金融服務深度下沉，依托農村信用社、村鎮銀行等基層金融機構，結合數字技術手段，將便捷高效的消費金融服務延伸覆蓋至廣闊的縣域和鄉村市場，激活農村消費活力，有力支持家電、汽車下鄉等政策落地，全面構建起多層次、廣覆蓋的普惠信貸支持網絡，切實降低消費門檻，激發即期消費動能。
支付體系升級。這是激發消費活力的關鍵支撐，通過全方位提升交易便利性，有效降低消費過程中的摩擦成本。一方面，持續深化移動支付滲透，著力優化主流支付工具的用戶體驗與安全性，重點向老年群體及農村地區延伸覆蓋，切實打通支付“最后一公里”障礙，使支付行為更便捷、更安全，進而提升居民日常消費意愿。另一方面，積極拓展數字人民幣的創新應用，在零售消費、公共交通、政務服務等高頻小額場景加速落地，充分發揮其可控匿名、可編程性，如智能合約消費券精準發放，以及離線支付等技術優勢，顯著提升支付效率，降低商戶運營成本，同時為政策精準調控提供創新工具。此外，大力推動跨境支付便利化，通過優化結算體系、簡化交易流程、壓縮交易成本，顯著提升居民出境消費及購買海外商品的便捷度，暢通國際消費渠道，充分釋放中高端消費潛力。通過構建高效、普惠、安全的現代支付生態，為消費市場注入持續動力。
財富管理優化。財富管理體系的優化是夯實居民消費能力、穩定長期預期的重要路徑，通過積極發展多層次資本市場，豐富穩健型理財產品供給，如養老理財、環境社會治理（ESG）主題理財，有效拓寬居民財產性收入來源，提升財富增值效能。健康且可持續回報的資本市場環境，能夠顯著增強居民財富安全感，降低預防性儲蓄動機，釋放現實消費潛力。同時，加速推進以個人養老金賬戶為核心的“第三支柱”建設，通過稅收優惠等激勵政策，引導居民進行長期養老儲備，從根本上緩解養老焦慮，穩定社會中長期消費預期。此外，全面加強投資者教育與權益保護，普及金融知識，引導居民科學配置資產、規避投資風險，防止因不當投資損失或金融詐騙侵蝕消費能力，筑牢居民財富安全防線。通過構建“增收-保障-防護”的財富管理生態，系統增強居民消費底氣，為擴大內需提供持久支撐。
保險保障強化。保險保障體系的強化是消除居民消費顧慮、釋放潛在需求的關鍵機制，通過普及與升級健康保險，特別是擴大普惠型商業健康保險，如深圳市推出的“惠民保”，覆蓋面并提升保障水平，有效分擔居民醫療費用壓力，顯著緩解“因病致貧”焦慮和“因病不敢消費”的抑制心理，為民生消費筑牢健康風險屏障。著力完善巨災保險體系，創新發展農業保險產品，增強居民尤其是農民應對自然災害和市場波動沖擊的能力，穩定其收入預期與可持續消費能力。同時，積極拓展場景化消費保險創新，開發旅游取消險、網購退貨運費險、產品質量保證保險等特色險種，精準覆蓋高頻消費場景中的不確定性風險，降低消費者交易過程中的風險感知與隱性成本，提升消費信心與體驗質量。通過構建覆蓋健康、民生、消費全鏈條的風險保障網絡，系統化解居民后顧之憂，釋放被抑制的消費潛能，為擴大內需提供堅實支撐。
落地路徑
良好的政策設計是起點，高效的落地執行才是激活消費潛能的關鍵。金融支持消費政策涉及多方主體、復雜環節與多重目標，政策的有效實施絕非單一部門或機構可獨立完成，而是一項需要系統構建實施框架、強化多維度保障的系統性工程。為此，應著力構建一個多主體協同、多層次發力、多環節貫通的政策執行體系。
政策協同。金融支持消費政策有效落地，需構建多層次、立體化的政策協同框架，做好頂層設計與部門聯動。應將金融支持消費深度納入國家擴大內需戰略體系，在國家級規劃中明確其戰略目標、實施路徑與重點任務，實現頂層設計的系統性牽引。建立跨部門常態化協調機制，統籌央行（貨幣政策、支付清算、征信）、金融監管總局（機構與行為監管）、財政部（貼息、擔保、消費券）、商務部（消費促進）、發改委（宏觀協調）等部門職能，重點化解政策沖突，打通數據共享壁壘，促進財政金融資源聯動，形成政策合力。強化央地協同效能，中央層面提供統一政策框架與方向指引，同時充分賦權地方政府，結合本地消費特征、產業結構和人口實際，因地制宜制定實施細則與配套支持，如地方財政貼息、風險補償基金，避免“一刀切”，全面提升政策適配性與落地精準度，確保金融活水精準灌溉消費市場。
服務創新。金融機構作為政策落地的關鍵載體，需在服務創新與風險可控的平衡中，釋放消費金融效能。一方面，加速金融科技賦能，深化大數據、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技術應用，在客戶精準畫像、場景化營銷、智能風控及流程優化中的應用，基于不同消費場景和客群特征，開發個性化、體驗優化的消費金融產品與服務，提升供需匹配效率。另一方面，強化普惠導向與服務下沉，大型銀行應發揮“頭雁效應”，通過內部資金定價傾斜，支持普惠消費信貸；中小金融機構及互聯網平臺需深耕區域與細分市場，協同線上線下渠道，填補服務盲區，實現普惠金融的廣覆蓋與深滲透。同時，堅守風險底線，運用科技手段動態監測資產質量，嚴控過度授信與多頭借貸，防范次貸風險，加強消費者適當性管理，確保產品風險與客戶承受能力相匹配，構建“創新有活力、風險有底線”的可持續發展格局。
監管優化。監管體系的優化，需在激發創新活力與筑牢風險防線間尋求動態平衡。實施包容審慎監管策略，對金融科技驅動的消費金融新模式，如大數據風控、開放銀行接口、智能投顧，探索沙盒監管與創新試點機制，允許在風險可控前提下先行先試，待模式成熟后，及時納入監管框架，為創新預留彈性空間。逐步統一跨業態監管標準，對從事同類業務的各類機構（銀行、消費金融公司、互聯網平臺等），在資本充足率、客戶信息保護、利率上限設定（APR）、催收規范等關鍵領域，實施一致性要求，消除監管套利空間，防范風險交叉傳染，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強化行為監管與消費者權益保護，嚴厲打擊誘導過度負債、不當催收、信息濫用等侵權行為，完善投訴處理與維權渠道，強制推行簡明、透明的信息披露規則，徹底清除“套路貸”“砍頭息”等市場陷阱。通過構建“包容創新-標準統一-權益保障”的監管框架，實現創新動能釋放與市場秩序規范的協同發展。
信用支撐。健全的信用基礎設施是金融支持消費高效落地的關鍵支撐，應持續完善征信體系，深度拓展央行征信覆蓋范圍，積極納入公用事業繳費、電商履約等替代性信用數據，同時培育市場化征信機構發展多樣化服務，著力破解新市民等群體因信用記錄缺失而面臨的融資壁壘。在嚴守數據安全與隱私保護底線的前提下，探索建立公共數據（社保、稅務、公積金）與商業數據的合規共享機制，通過深化政銀合作、銀企協同模式，打破信息孤島，為金融機構精準化風控提供堅實數據支撐。同步加強全社會信用意識培育，弘揚守信激勵、失信懲戒的價值導向，提升居民主動維護信用記錄的自覺性，全面優化信用生態環境。通過構建“征信完善-數據融通-文化培育”的信用體系，顯著降低消費金融交易成本，筑牢政策實施的制度基礎。
金融教育。消費者教育是釋放金融支持消費政策效能的基礎工程，關鍵在于系統提升居民金融素養與風險防范能力。通過政府、監管部門、金融機構、學校及媒體等多方協同，開展常態化、多渠道（線上+線下）、分層次（覆蓋學生、老年人、新市民等群體）的金融知識普及活動，全面夯實居民金融能力基礎。同步倡導理性消費文化，引導公眾樹立科學消費觀與借貸觀，立足實際需求與收入水平合理規劃支出，避免盲目攀比與過度負債行為。重點強化風險防范意識教育，有針對性地提升居民識別金融詐騙（如電信詐騙、非法集資）、防范信息泄露、辨析金融產品風險（尤其復雜投資品及互聯網借貸）的自我保護能力。通過構建“知識普及-理性引導-風險防控”的教育體系，賦能消費者在安全、可持續的框架下釋放消費潛力，筑牢金融支持消費的微觀基礎。
風險應對
當前及未來一段時期，金融支持消費政策的高效、安全、公平實施，面臨著一系列風險與考驗：債務風險防控，關乎居民部門杠桿健康與金融體系穩定，是確保政策可持續性的生命線；金融排斥與公平性挑戰，要求破解數字鴻溝與算法偏見，確保金融服務惠及全體人民；資金空轉與套利，警示需嚴防信貸資源脫實向虛，確保活水精準滴灌消費領域；外部沖擊與預期管理，考驗政策韌性，需緩沖全球性波動對消費信心的傳導影響。有效識別、精準拆解這四大風險，并構建前瞻性、系統性的應對機制，是筑牢金融促消費政策安全底線，實現激發內需與防范風險動態平衡的必然要求。
債務風險防控。債務風險防控是金融支持消費政策可持續推進的重要保障，需警惕過度依賴信貸刺激可能誘發的居民部門債務風險，尤其防范低收入群體杠桿率攀升引發的結構性風險傳導。做好債務風險防控，關鍵在于構建全鏈條防控機制。加強宏觀審慎管理，密切監測居民杠桿率水平與結構變化；壓實金融機構主體責任，嚴格執行風險定價與客戶適當性原則，確保信貸投放與償債能力匹配；監管部門設定合理信貸增長指引，抑制無序擴張沖動；同步完善個人破產制度，為“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提供法律救濟通道。通過多維度風險管控，實現消費潛力釋放與債務風險收斂的動態平衡，筑牢金融穩定的安全底線。
金融排斥與公平性。破解金融排斥、保障服務公平性是金融支持消費政策的重要關切，需著力應對數字鴻溝與算法偏見引發的結構性失衡。一方面，數字技術普及可能使老年人、低教育水平人群及偏遠地區居民，在獲取便捷金融服務時處于劣勢，形成新型“服務斷層”；另一方面，算法模型若隱含歧視性規則，可能邊緣化低收入者、靈活就業者等群體的信貸可得性。對此，需構建多維應對機制，保留并優化線下基礎服務渠道，強制推行適老化及普惠化改造；要求金融機構在算法開發中嵌入公平性原則，建立定期審計與偏差校正機制；推動政策資源，如財政貼息、擔保支持，向困難群眾和普惠領域定向傾斜。通過技術包容性改造、算法倫理約束與政策精準滴灌三重保障，切實彌合服務鴻溝，筑牢金融公平底線。
資金空轉與套利。資金空轉與套利是確保金融資源精準灌溉消費領域的關鍵挑戰，需警惕寬松信貸資金被違規挪用至房地產、股市等套利領域，或在金融體系內自我循環而脫離實體消費的問題。應對機制需多管齊下，強化貸后資金流向穿透式監控，推行受托支付機制確保信貸直達消費場景商戶；運用金融科技手段構建資金使用全鏈路追蹤體系；對違規挪用行為實施嚴厲處罰以形成震懾；同步優化政策設計，通過結構性工具（如利率優惠綁定真實消費行為），提升資源靶向輸送精度。通過“監控-追蹤-懲戒-激勵”協同，確保信貸活水切實轉化為消費動能，杜絕政策資源耗散。
外部沖擊與預期管理。應對外部沖擊與穩定市場預期是金融支持消費政策穩健運行的關鍵保障，需警惕全球經濟波動、地緣政治沖突、突發公共事件等，對居民收入穩定性和消費信心的多重沖擊。政策應對需聚焦韌性構建與預期引導，強化金融政策的逆周期調節能力，建立敏捷應急預案，確保在沖擊發生時能迅速啟動臨時性紓困機制，如定向貸款展期、利息減免等；同步加強政策溝通與前瞻指引，通過透明、連貫的信號釋放，穩定經營主體信心，阻斷“恐慌-收縮”負向循環。通過“機制韌性+預期管理”協同并進，有效緩沖外部沖擊傳導，筑牢消費復蘇的政策底盤。
金融促進消費絕非“放水漫灌”，而是一項關乎國計民生、需要精耕細作、久久為功的系統工程。消費的信心，比黃金更珍貴；而支撐這信心的穩健金融體系，則是創造繁榮的無名基石。金融是經濟的血脈，消費是活力的源泉。當金融的橋梁足夠堅實暢通，居民“敢消費、愿消費、能消費、放心消費”之時，中國經濟巨輪便擁有穿越風浪、駛向繁榮未來的持久動力。
【本文作者為中央財經大學國家財經戰略研究院、北京財經研究基地研究員】
注釋略
責編：李 懿／美編：石 玉